【叶蓝】叩厚土
注明：《据山洪》后续！
感觉自己没完没了了……OTZ
食用愉快！
《叩厚土》
斑驳。
目之所及，皆是狼藉。
黑色的罡气如蛆附骨。
紫红色的魔纹爬上那人白皙的眼角，本是烟蓝的发丝转瞬成墨。
那是堕魔的标志。
对面的人冲他张了张嘴，似乎在说些什么。
叶修费力地听，却什么也没听到。
那人似乎也明白过来，嘴唇不再张合，取而代之是笑，朝他伸出了手。
叶修本能地握住。
手指相交，触感冰凉。
“叶修。”
他听到了。
虽然微弱，但他确实听到了。
叶修瞪大眼睛。
“小——”
话音戛然而止。
一切都太突然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身体由下至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飞烟灭。
交握的手指蓦地收紧。
“——停下！”
呼吸都变急促了。
叶修死死地握着那只手。
无法冷静。
无法不慌。
“我叫你给我停下！”
这一句几乎是吼出来。
但那人只是看着他，用和从前一样温和的眼神看着他。
然后，摇了摇头。
“我只是想告诉你。”
他听到那人说。
而湮灭的速度此时已蔓延到他的肩膀。
那人笑了。
可分明红了眼眶。
“我不后悔。”
“我不后悔，叶修。”
叶修瞳孔一缩。
脑海里顿时有什么轰地一声炸开！
“小蓝——！！！”
似有什么模糊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他动了动眼皮。
叶修……
那声音又一次传来，不过听得更清楚了一些。
叶修……
恩？
是他的错觉？
为什么感觉这一次声音有了点哭腔。
叶修……
“叶修——”
声音之大，震得他耳朵嗡嗡响。
叶修抬了抬眼皮，总算是睁开了眼。
“呜呜呜……”
视线还模糊一片，哭声倒是很清晰地传入耳。
叶修脑子一团乱，感觉到一个暖烘烘的物体直往自己怀里钻，本能地伸手拥住。
“呜呜呜，叶修……”
怀里的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思绪终于统统回笼，叶修眨了眨眼睛，低头看。
小孩抓着他胸前的的衣服哭得眼睛鼻子都红了，正仰着小脑袋泪眼汪汪地望着他。
叶修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
半晌，他叹了口气。
“哭什么呢。”
他腾出一只手去抹小孩脸上的泪水。
小孩摇摇脑袋，把脸埋进他怀里不说话。
叶修问：“做噩梦了？”
小孩摇头。
叶修又问：“那为什么哭？”
小孩道：“因为你在哭。”
叶修一愣。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上面果然冰冰凉凉的一片。
抿了抿嘴，他没有说话。
小孩抬头看他：“你做噩梦了？”
叶修也低头回看，笑说：“是啊，很可怕的噩梦。”
小孩瘪了瘪嘴，眼巴巴地望着他。
叶修盯了一会儿，突然，他咳了一声：“我害怕了，可害怕了，害怕得都不敢睡觉了——你要不要安慰我一下？”
小孩一愣，然后转着眼珠思考状。
这回轮到叶修眼巴巴地看着小孩了。
后者思考了一会，一本正经提议：“要不，我抱着你睡？”
哈。
叶修弯了眼睛：“行啊。”
然后，他就被抱着睡了。
不过姿势相当别扭。
小孩小小的一只，平时睡觉都是他把小孩抱在怀里，满满当当的，相当窝心。
这回小孩为了抱他，上半身几乎都快睡到枕头上了，还坚持不懈地要把他的脑袋往自己怀里埋。
叶修：……
好难受。
但是不能说。
小孩语气沾沾自喜：“舒服吧？”
叶修：“舒服……吧。”
小孩满意地点头：“是吧！我跟你说我以前在魔界睡不着觉的时候，叶秋就是这么抱着我睡的，可有安全感了，一会儿我就睡着了。”
叶修：……
叶修抬头：“你跟叶秋睡？”
小孩恩了一声：“有段时间我常做噩梦，几乎每晚都要去打扰叶秋。诶，幸好叶秋没烦过我。不过后来不做噩梦了，我就回自己房间睡了。”
叶修：……
他的神色很复杂。
然后伸出手，把半个身子睡在自己头顶的小孩重新拉回怀里，抱住。
小孩咦了一声：“不用我抱了？”
叶修道：“换种方式，这种方式对我没用。”
闻言，小孩小小的脸都快皱成一团了，嘟嘟囔囔的。
叶修瞅了瞅对方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
“要不——”
他拖长声线。
果然，小孩抬起头来看他。
叶修指了指自己嘴巴：“你亲我一下？”
小孩问：“亲嘴巴？”
叶修点点头。
小孩凑上来就要亲。
叶修笑着躲：“你还真亲啊？”
小孩纳闷地说不是你让我亲的吗。
叶修摸着对方脑袋：“我让你亲你就亲，那别人让你亲你是不是也会亲？”
小孩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别人不会亲嘴巴。”
叶修笑了：“所以我对你而言不是别人？”
小孩摇头晃脑地导出逻辑关系：“叶秋不是别人，你是叶秋的哥哥，所以也不是别人。”
叶修：……
怎么办。
他有点想大义灭亲了。
叶修扳正小孩的脑袋。
他决定好好跟这小孩谈一谈。
“嘴巴不能随便亲，即使是叶秋也不行。”
小孩啊了一声：“我没跟叶秋亲过。”
叶修点头：“没亲过才是对的，你只能跟我亲。”
小孩歪脑袋：“只能跟你？”
“是的，只能跟我，别人谁都不行，你不答应我就会做噩梦。”
这么严重？
小孩于是郑重地点头：“我记住了。”
叶修继续严肃一张脸：“还有，除了我，以后也不能随便跟别人一起睡。”
小孩这回是真的纳闷了：“我就只跟你和叶秋睡过。”
叶修笑。
笑得渗人极了。
他说：“对，尤其是叶秋。”
小孩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哦。”
叶修伸手揉了揉小孩手感极好的脸，道：“记住了可就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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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他们在人界的小阁楼。
叶修亲自设计搭建的。
他是一心一意地想跟这个人在这里过余生。
“他的成长速度会相当缓慢。”
怀抱着睡着的小孩离开魔界时，叶秋曾如是嘱咐他。
那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正郑重无比地看着他。
“你可能会等很久。”
“这有什么。”
那时候，他的语气不以为意。
低头看着安静睡在自己怀里的人，叶修抿了抿嘴。
“我有的是时间等他长大。”
是的。
肩上不再有神君的担子了。
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耐心。
“哪怕他永远都不会记起你？”
“是的。”
“哪怕他的体质已完全魔化？”
“是的。”
“哪怕，”叶秋语气一顿，“你们只有这一世可相守？”
“那又如何？”叶修反问，“我与他命运相连，他没有来世，难道我就有了？”
叶秋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但叶修在他开口之前便截下话语。
“一世，足矣。”
他说。
“我说过吧，下次见面之时，就是我将他带走之日。”
叶秋哑然。
他当然记得。
叶修冲他挤了挤眼睛，笑道：“所以，我来带他走了。”
“……”叶秋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不会再回去了？”
叶修不置可否：“不会了。他们都把我撵出来了，哪还会想我回去。”
叶秋神色微妙：“值得吗？”
“都这时候了还问我这问题？”
叶修啧啧两声，扬扬眉，直接把怀里的小孩抱紧。
“实话告诉你，当初我是神烦神君这个职位，能老老实实当那么久，纯粹是因为那时候这人也在神界。现在这人不在了，那地方于我而言自然也没什么意义了。”
果然。
叶秋若有所思。
他不是没想到这层。
叶修当初那么低声下气拜托他帮忙时，他就已经猜到了这人对他哥哥的意义。
他只是有点想不通。
那件事情他当然是知道一点。
这个人，为他的哥哥，由神堕了魔。
散了修为，断了仙根，剔了仙骨，碎了神格，现在还断了轮回。
如此决绝，破釜沉舟。
完全断了自己后路。
但是。
叶秋不禁想问——
值得吗？
正是带着这样的想法，他答应帮忙了。
他很好奇。
好奇这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会让他那油盐不进的哥哥如此上心在乎。
所以他跑遍了六界，一点一点收集散魂，再一点一点重塑。
不眠不休。
塑以自己的血和骨，他硬是逆了天道，把这忙给帮上了。
成功的那天晚上，看着属于孩童的身影在紫色的光芒中渐渐成形，叶秋也觉神情恍惚。
他也曾喃喃自语，问过自己。
值得吗。
渡了自己的灵魂当做是生命的来源，代价是他魂魄从此缺失一块，魔力透支。
值得吗。
叶秋看着蹦蹦跳跳的小孩在树下玩耍。
蓝色的水精灵环绕在小孩身边，闪烁着光芒上下飞舞。
阳光透过层层树冠洒下来。
潺潺流水从嫩草出头的地方流过。
繁花在静谧的环境中盛开。
那情景。
看得叶秋晃了晃神。
他想。
值得的吧。
不是没有问过小孩还记不记得叶修。
然而得到的是回答是：“叶修？跟叶秋的发音好像！不会是叶秋你的什么亲戚吧？”
唉。
这是叶秋替他哥叹的气。
他把小孩往自己怀里拉了拉，说：“你没有想过，也许有一天，会有一个人来我这里接走你？”
小孩那时候还指着他笑，摇头晃脑道：“这里不就是我的家吗？我唯一的家人不就是你吗？哪里还会有人来接我？”
叶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摸了摸小孩的头，道：“而你会跟着那个人离开这里。”
他从那时候起就知道了。
这个孩子。
只是他帮着自己哥哥照顾着的人。
早晚有一天，这孩子会离开这里。
他留不住。
也不会留。
那时候，小孩摇了摇头，严肃着一张小脸回复他。
“叶秋放心，我不会随便跟陌生人走的，你说的我都好好记着呢。”
真是听话啊。
叶秋惆怅地想。
看着小孩亮晶晶的眼神时，他想。
他可能。
有点明白叶修选择这个人的原因了。
就像现在这样。
叶秋看着对方注视着怀里小孩的眼神，那双墨色的眼底，流淌着的神思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他想，就这样吧。
他都这么做了，牺牲这么多了，权当是成全自己哥哥吧。
管它值不值得。
他有点同情心泛滥地想。
这两人本就已经够苦命了。
而现在，就是离别的时候了。
叶秋看着对面的人，郑重地道了一声保重。
“你也是啊。”
叶修拖长声线回应他。
“这些年来，也辛苦你了。”
那双眼睛，笑如弯月。
“我们就在人界，凭你的能力找到我们不是难事，不过没什么事还是别来打扰我跟小蓝的二人世界了，小蓝跟你呆在一起太久了，我得好好培养感情。”
叶秋：……
叶秋咬牙切齿。
靠！
他果然还是讨厌这个人！
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道身影缓缓没入界口，直到完全看不见。
安静了半晌，叶秋突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干干净净的一片。
幸好。
他松了口气。
若是哭出来了，肯定会被那人耻笑很久吧。
毕竟又不是再也见不了面了。
不过。
他回头望了望自己身后的魔界，这个被他当做家的地方。
沉默良久，到底还是叹了口气。
真是清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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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身形笔直地站在门框处。
叶修按住对方的脑袋，拿着一把小刻刀在门框上划出一道痕迹。
然后，他啧了一声。
“行了，你看看吧。”
小孩于是满脸期待地回过头去，然后，再垂头丧气地转回来。
叶修看着他的小表情就觉得好笑。
“又不是没长，这么伤心？”
小孩伸出一根小指头，委屈道：“才指甲盖这么一点点。”
叶修揉揉小孩的脸：“起码还是长高了一点。”
然而小孩看上去一点都没被安慰到：“可是人界的人都长那么快！”
叶修道：“我们又不是人类，没得比。”
小孩仰天长叹：“我好想快点长大啊。”
叶修一顿，摸了摸小孩的脑袋，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相信我，我比你更希望你快点长大。”
量身高。
当初是小孩提出来的。
“一年量一次！”小孩兴致勃勃地冲他喊。
叶修：……
不，一年时间你根本毫无变化。
叶修想了想：“五年怎么样？每隔五年量一次，每一次的差距会更大，会更有成就感。”
小孩眼珠一转，喜。
于是，每隔五年，叶修都会帮小孩量一次身高。
现在门框上已经有很多标记了，但远远看过去就跟挤在一起似的。
小孩每次都趴在门框仔细去算差距，然后，蔫了。
叶修安慰他：“你是魔嘛，成长速度当然慢了，别看人类长得那么快，他们生命很短暂的。要是他们成长周期跟我们一样长，那他们还没长大就死了。”
“真的假的？”小孩抬头问。
“我骗过你吗？”叶修反问。
小孩这才心情好了点。
不过，长大这种事确实急不得。
叶修注视着小孩在前面蹦跳着的欢快样子，小小的竹篮在那短短的手肘处晃来晃去。
“今晚想吃什么？”
“鸡蛋！”
叶修摸下巴：“怎么那么爱吃鸡蛋？”
小孩答：“可以长高啊！”
叶修笑。
这就是他们的日常。
安逸，宁静，又闲适。
没有案牍劳形，没有丝竹乱耳。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患得患失。
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是确定怀里小孩的存在。
身体相贴的温热触感，每一次都让他无比满足。
每一次。
他都毫无例外地觉得，上天到底还是待他不薄。
他们当初是多么不容易。
而他如今又是多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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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光芒在眼前交织成一书纸画。
叶修看了看纸画传达的内容，一挥手，金色的光芒便在半空中消失殆尽。
小孩抱着书坐在对面好奇地问：“上面讲的是什么？”
叶修伸手捏起他怀里的书：“我们要出趟远门了。”
小孩眼睛一亮：“去哪儿？”
叶修答：“龙界。”
龙界。
比冥界还要与世隔绝的界面。
世间流传神、魔、人三界，殊不知，除此之外还存在其他界面。
冥、妖、邪灵、精灵。
最后是这龙界。
“龙界？”小孩懵，“在水里吗？”
叶修笑：“在地面上，你最近画本看太多了。”
小孩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叶修答：“越早越好。”
于是，他们简单收拾了一下，当天就出发了。
两个包袱，各自收拾，一大一小。
叶修的小，小孩的大。
叶修凑过去翻了翻小孩的包袱，啧啧两声：“你就带零嘴啊？咱们又走不了多长时间的路。”
这是实话。
龙界路途遥远是不假，但那是对人类的脚程而言。
他们一神一魔，压根儿不靠自己的双腿跋山涉水。
小孩郑重：“衣服可不带，银子可不带，但零嘴绝不能不带。”
叶修乐了：“行吧行吧，你带吃的，我带银子。”
“只带银子吗？”
“要不是路上你可能嘴馋想吃东西，我连银子都不想带。”
“我们不带换洗衣物？”
“那边有，不用自己带。”
小孩惊奇了：“龙界怎么会有我们的换洗衣服？”
叶修挠挠头：“大概是因为我比较有面子？”
小孩：……
总之，他们上路了。
下山的时候，小孩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叶修？”
“恩？”
“你知道龙界怎么走吗？”
“……”
叶修砸吧了一下嘴，把丹桂花糕咽了下去：“你问到关键问题了。”
小孩：……
小孩突然问：“你在吃什么？”
叶修不明所以：“桂花糕啊，你包里随便拿的。”
小孩啊了一声，扑到他身上，三下两下取下后者肩上的包袱拆开看。
真的没了！
小孩难以置信：“你全吃了！”
叶修任由他折腾，指了指自己手里的盒子：“所以这是最后一个？”
小孩委屈地点头。
而且是他珍藏好久的最后一盒！
叶修呃了一下，他倒是真没想到，只好举着手里的糕点：“还剩最后半口，要不？”
“要！”
小孩冲他扑过来。
叶修于是把那被他吃得还剩少得可怜的最后半口塞进小孩嘴里。
看着对方小脸一会儿左边鼓起一个包，一会儿右边鼓起一个包，叶修笑说：“这么爱吃甜食，小心长虫牙。”
小孩口齿不清道：“不怕。”
叶修笑着摇头，朝小孩伸出手：“过来，这里不好走，我牵着你。”
小孩便一蹦一跳地奔过来握住他的手。
这次旅程很长。
但他们脚下生风，走得一点不累。
龙界的行程不敢耽搁，所以他们一路都没怎么游山玩水，这让叶修有点遗憾。
不过，回程可以慢慢悠悠地回。
如此一想，叶修也释然了。
龙界入口隐藏在精灵界的森林里。
叶修单手凝聚了金色的光芒，掌心悬浮着一张方形的纸画，伸到小精灵面前。
像是确定了什么般，小精灵冲他点了点头，在前面开路。
叶修便弯下腰将小孩抱起来，抬步跟上去。
“这里你第一次来，虽然没什么危险，但抱着我安心。”叶修道。
小孩点头，乖乖地任他抱着走。
龙界的门口已经有人在等候了。
叶修远远就看到了那个人影，看清对方的面容后，有点意外地眨了眨眼。
是喻文州。
现任神君。
小精灵领完路便飞走了。
叶修在离门五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怀里的小孩显然也注意到了门口还站着个人，好奇地看过去。
“前辈。”
喻文州开口道。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
叶修点了点头：“想不到你也会来。”
喻文州道：“神界只来了我一个。”
叶修调笑道：“行啊，堂堂神君不工作跑出来逍遥快活。”
喻文州笑：“前辈是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人。”
叶修干咳一声，没说话，当是默认。
喻文州望向对方怀里的小孩，后者也正睁大眼睛望着他。
抿了抿嘴，他打招呼。
“好久不见。”
小孩咦了一声：“我们认识吗？”
“……”喻文州看向叶修。
叶修只看着怀里的人，笑意浅浅：“叫神君大人。”
小孩便乖乖地冲他叫了一声。
喻文州神色复杂，但还是点了点头。
还算友好的见面。
苏沐橙出来接人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个景象。
她呼出一口气，笑道：“都来了。”
叶修率先冲她点头：“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可能缺席？”
喻文州也道：“龙族盛情相邀，我神界又怎会拒绝。”
苏沐橙笑道：“来了就好。你们来了，人就齐了。”
他们就这么在龙界住下了。
小孩第一次来，看什么都新奇，围着还没化成人形的小龙团团转。
脸都快凑到人家蛋壳边上了。
小龙像一条小蛇，盘上他的手腕，神气十足地冲他点点头，当是打招呼了。
小孩受宠若惊。
抬高手臂迈开步子就朝叶修奔过去。
“叶修叶修！你快看！”
正睡在椅子上的叶修抬起眼皮看过去。
小孩笑眼弯弯地凑近他，把手腕伸到他面前：“小小龙诶！才刚出生没多久，还睡在蛋壳里！”
叶修顿时警觉：“……蛋壳里？”
小孩兴高采烈：“是啊，才破壳，我盯着它看，它就攀上我的手腕了。”
叶修哭笑不得：“你赶紧把人家宝宝还回去！”
丢了龙宝的龙妈妈发起火来了超可怕的！
叶修见识过，着实让他印象深刻。
小孩：“啊？”
叶修也来不及解释了，拉起小孩就往外面冲。
“你在哪儿拿的？”
小孩抱着小小龙：“一颗长满火龙果的树上！”
叶修眼前一黑。
火龙果……
最后，还是苏沐橙出面，安抚住了暴躁发飙的龙妈妈。
把小小龙送回去了，叶修板着脸，想要教训一下小孩。
这龙界里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随便乱拿。
才出生的小小龙也不是什么玩具。
心里准备好了一大段说辞，然而他还没得及开口训人，小孩倒呜呜一声先扑了过来，瑟瑟发抖。
“叶修叶修，好可怕！”
板起的脸秒破功。
“呜呜呜，我以后再也不随便拿龙了，对不起！龙妈妈，真的对不起！”
叶修嘴角一抽。
这小孩，故意的吧。
“真的对不起……”
说着说着，还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
叶修：……
叶修叹气，摸了摸小孩的脑袋。
“你呀，就是生来克我的吧。”
一句话，该是多么无奈啊。
从头到尾旁观到底的苏沐橙顿时喷笑。
“这个孩子，就是叶秋当初救的那个？”
彼时已经月明星稀。
叶修抱着玩了一天终于累到睡着的小孩坐到躺椅上，一旁的苏沐橙也索性陪他看夜景。
已经长发及腰的龙女侧头看他，问道：“这个孩子，就是那位堕魔的神？”
叶修笑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苏沐橙摇摇头：“你出事的时候我还在闭关，什么都不知，还是莫凡告诉我的。”
“说到莫凡，”叶修也侧头看她，“你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决定嫁给他？”
苏沐橙也笑：“那你又是为什么认定他？”
“喜欢一个人这还需要理由？”叶修反问。
苏沐橙冲他眨眼：“瞧，你自己把答案说出来了。”
“……”
叶修哑然，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熟睡的小孩换了个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
苏沐橙好奇地凑近小孩看，端详了半天，讶异道：“这孩子，真是奇了。”
叶修点头：“可不是嘛，毕竟是前神君大人看上的人。”
“谁跟你说这个了。”
苏沐橙无语。
“这孩子，虽然断了仙根，也无缘佛门，但奇怪的是跟龙界性向挺和。”
叶修一愣，讶异地看着她。
苏沐橙若有所思：“才出生的小龙虽然警觉性不高，但会下意识地亲近跟自己气息相近的人，你说那条小小龙才出生就攀上他的手腕？这说明小小龙潜意识里已经把他当成可以亲近的对象了。”
叶修着实惊讶了：“所以远仔有龙缘？”
“远仔？不是叫小蓝吗？”
“这是他重塑灵魂后的新名字，我挺喜欢的。”
苏沐橙点点头，回到正题：“是的，远仔有龙缘！”
这是个好消息。
那感觉就好像明明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却在这时突然又伸过来一道光。
叶修想。
他们或许可以有来世了。
苏沐橙道：“我知道你们现在命运相连，我改变他的命运，那么被牵扯的你的命运也会被改变——你确定吗？”
叶修坚定地点头：“动手吧。”
苏沐橙于是咬破自己的手指，点在小孩的眉心。
这是在逆天道。
神界和冥界都有所感应。
王杰希在查看命盘时，眼光触及到一点，微微一怔。
半晌，摇摇头，嘴角却有笑意浮出。
江波涛也察觉到冥界的生死簿有了变化。
那是属于龙界的那本。
翻到后面几页，副座的表情惊讶极了。
“小周！小周！”
平日冷静的副座难得如此失态，周泽楷握着笔的手一顿，抬眼看过去。
“你自己看。”
江波涛把簿子放到冥王桌上。
周泽楷迅速扫了一眼，当下扬眉，看向副座。
江波涛道：“龙界有人动手改了命格。”
他又叹道：“这是在逆天行事啊。”
周泽楷关上簿子，若有所思，忽然想到什么，他开口问：“今日，龙界大喜？”
江波涛点头。
“苏沐橙大喜？”
江波涛刚想点头，忽然反应过来，惊讶道：“所以叶修一定会去！那么跟叶修在一起的阿远也会去！而龙界向来超脱生死之外，即使逆天而行也无所畏惧，难怪！”
难怪。
周泽楷点头。
也只有龙界的人敢这么做了。
“好了？”叶修问。
“好了。”苏沐橙点点头。
叶修笑：“若不是知道龙族不受天道规则束缚，我还不敢让你帮忙呢。”
苏沐橙无奈：“这下子，我可得修养好久了。”
叶修弯起眼睛，轻轻点头：“谢谢了，沐橙。”
苏沐橙笑：“我也有事情要谢你呀。”
谢你在沐秋去世、我人生最低谷之时拉了我一把。
谢你把我从一条小小龙带大成如今独当一面的王。
更谢你让我重拾信心继续活着，从而认识了莫凡。
真的。
谢谢。
苏沐橙笑眼弯弯：“所以我俩扯平了，叶修哥。”
定好的大喜之日如期而至。
叶修坐在高堂之上，怀里就抱着小孩不放手。
“迟早有一天他会变成你嫂子。”叶修面不改色，“所以坐这个位子没毛病。”
苏沐橙笑喷。
莫凡则是一言难尽地盯着小孩，后者懵懵懂懂地跟他对视，末了，还冲他露齿一笑。
明眸皓齿。
眉清目秀。
怎么就被叶修祸害了。
莫凡想。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待嫁的年华，玉簪挽进头发。
苏沐橙一身嫁衣，凤冠荣华。
莫凡是一袭红袍，丰神俊朗。
宾客多是龙族，外界的人甚少。除了他和喻文州，也就精灵界来了一些人。
喻文州是苏沐橙特地请来祝福成婚的司仪。
“这可是来自神的祝愿。”
苏沐橙这么解释时，脸上的笑容明媚。
喻文州也确实献上了最美好的祝福。
他把手搭在这对新人交叠的手上，面容上挂着清浅的笑意。
“愿你们此生不渝，生生世世，永不相离。”
生生世世。
永不相离。
叶修眨眨眼，下意识地看了看怀里的小孩。
后者正扬起一张笑脸，乐呵呵地看着眼前的场面。
叶修笑。
拜堂仪式开始了。
龙族的主持走上前来，一对新人面朝堂门而立。
“一拜天地——”
红袍加身的新人拜天地。
“二拜高堂——”
看着亲眼长大的人冲他拜礼时，叶修喉头一动，忍了那么久，终于还是湿了眼眶。
他感慨。
到底是长大了啊。
“夫妻对拜——”
在拜礼之前，莫凡抬眼一瞥，正巧看到苏沐橙冲他调皮地眨眨眼，始终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点松动，嘴角带笑。
“送入洞房——”
话音刚落，乐音奏响，漫天花瓣忽然洋洋洒洒。
盖头扬起的瞬间，苏沐橙红了眼眶。
她出嫁了。
她望着身侧的人，嘴边是遏制不了的笑意。
莫凡也正看着她，手里捧着大红的挽花，墨色的眼里一片笑意。
“一拜天地？”
小孩仰头问。
叶修低头看。
“二拜高堂？”
小孩疑惑地指了指他和自己。
叶修笑着揉小孩脑袋。
小孩问：“我们是高堂？”
叶修道：“我是，你不是。”
小孩问：“那要怎样才是？”
叶修答：“成为我的伴侣，你就是了。”
小孩笑说：“好啊。”
叶修也笑：“你知道伴侣是什么意思吗就说好？”
小孩问：“成为你的伴侣是不是我们就一直可以在一起了？”
叶修点头。
小孩心满意足：“行吧，我成了。”
叶修弯起眼睛，指了指新人：“等你长大了，我们也会办一场这样的成婚仪式。到时候也要请很多人来。”
小孩笑得可开心了：“好啊。”
叶修掐掐小孩的脸，说：“我可是记着了，到时候可别不认账。”
小孩点点头，冲他笑得眼睛都快没了。
他们并没有在龙界留多长时间。
苏沐橙想多挽留几日，但叶修笑说：“以后日子长着呢，还怕见不着面啊。”
苏沐橙想想也是。
莫凡正蹲在地上跟小孩聊天。
他很奇怪自己竟然能跟这个小孩聊进去。
毕竟他们是第一次见面。
“所以你们以后会生小小龙吗？”小孩问他。
莫凡答：“沐橙生，我不生。”
小孩又问：“小小龙要是生出来了，管叶修叫什么？”末了，又指了指自己，“管我叫什么？”
莫凡：……
他也不知道。
“崽崽。”
叶修在远处冲小孩招手。
小孩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
“那我走了。”
小孩对莫凡说。
莫凡点头。
“认识你很高兴！”
莫凡道：“我亦如是。”
小孩笑了，朝叶修跑过去。
路过苏沐橙时还张开双臂来了个大怀抱，苏沐橙也笑呵呵地抱小孩。
“路上小心。”
小孩活力十足地恩了一声。
莫凡站在不远处若有所思。
苏沐橙迎上去挽住对方胳膊，脑袋靠着后者肩膀，注视着一高一矮的身影离开。
“那孩子，”莫凡困惑道，“身上怎么会有你的气息？”
苏沐橙笑道：“帮叶修一个忙，举手之劳。”
莫凡明白了。
他摇摇头，扶着妻子重回室内。
小孩一路上都兴致勃勃。
叶修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吃着嚼着小孩带的零嘴。
吃完了，叶修就开口了。
“我从现在开始，要每天跟你确认个事。”
小孩停下脚步，回头望。
“什么？”
叶修不紧不慢地走上去。
“等你长大了，我们就成婚。”
小孩笑了，说：“不用每天确认吧。”
叶修朝那人伸出一只手：“随时提醒，怕你忘了。”
小孩也伸出一只手握上去，笑道：“那要不干脆写到一张纸上，再贴到家里的墙上？”
叶修认真地点头：“好主意！”
小孩喷笑。
叶修也笑眼弯弯地看着他，不自觉地重复。
“待你弱冠，我们成婚。”
小孩也点点头：“弱冠，弱冠。”
叶修满足了。
脚下的路蜿蜒前行。
叶修眺望着远处宁静的群山，再望着不远处热闹繁华的城市，眼里淌出笑意。
他捏了捏小孩的手，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
这条路。
终归是向着他所期望的方向蔓延了下去。
“一拜天地？”
小孩抬头看他。
叶修笑，点点头，把大红盖头披到小孩身上。
“二拜高堂？”
小孩又问，扯扯自己身上的红盖头。
叶修摇头：“我们不拜高堂。”
小孩好奇：“为什么？”
叶修笑说：“我可是神，一拜的天地就是我的高堂，再拜高堂就重复了。”
小孩想想觉得有理：“那我们二拜什么？”
叶修答：“厚土。”
一拜天地。
再叩厚土。
夫夫相拜。
白首不离。
这就是他想要的未来了。
叶修想。
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了。
他是何其幸运。
此生能得如此一人。
这以后和这人在一起的日子，哪怕只是想想都觉得温暖。
他摸了摸自己心脏的位置。
躺在床上，抱着小孩。
怀里的人困得不行，迷迷糊糊地问：“睡？”
叶修安抚他：“睡吧。”
小孩于是闭上眼睛。
叶修拥住这小小的身体，也心安地闭上眼睛。
这段灵犀。
熬过了风波，总算落了根。
---FIN---
你们还记得我之前的OA文《四月天》么？
我有点想写那文的番外了不知有人有想看？
以及，这文真的是没完没了了。
也许以后还会有后续。
。。。
